眾獄卒發抖如篩糠，趙府尹頂著一張書卷氣的臉，說話客客氣氣地，手裏卻提著血淋漓的刀，世上沒有比這更詭異的畫面了。

他們恨不得抱成一團，但是師爺在背後大喝一聲：“府尹大人在問話呢！”他們像是受了驚的鹿群一樣慌張地散開。

趙懷遠扶起火爐子，用烙鐵將未熄滅的木炭撥進爐膛，又把一根根烙鐵重新放進去。他擡起頭說道：“私自放衙門之外的人入內，是為瀆職，你們既然知道跑，想必也知道自己的罪行。本府不太了解刑具，手邊有什麽就用什麽吧。你們再不回答，本府就用這烙鐵廢了你們的眼睛，反正你們根本看守不住牢房，生了眼睛也是無用。”

烙鐵不一會兒就重新發紅發熱了，他把當中一根橫在獄卒們面前，作勢要按在某一個的臉上。獄卒被管家帶來的衙差制住，逃脫不得，看著那塊紅鐵抽泣著說道：“府尹大人，那邊倉庫裏有的是刑具，要不我們用蘸了鹽水的鞭子抽他？或者給他上個老虎凳？”

趙懷遠看到有人嚇破了膽，知道另幾個也難再堅持，便把烙鐵扔了，問道：“你們用刑多年，就這麽一點陳腐的主意？”

“大人，還有個金官貼面之法，把一張張薄宣紙蓋在臉上，初時還好，貼上十幾張便呼吸不暢，再貼十張便如臉上蒙了千斤大石一樣重，再貼十張保管他死！”

“或者就用您手裏這把刀在他身上劃幾十個口子，然後用糖水刷過傷口，扔在花園裏，讓那些螞蟻蛆蟲都來啃，放上三天他就沒有人形了！”

牢頭惡狠狠道：“狗日的，平時老子虧待你們了嗎？你們現在這樣對我！”

趙懷遠淡淡道：“出言無狀，本府不想聽到他的聲音。”

一個獄卒點頭哈腰地上來，說道：“這不是很容易的事？讓小的就地取材，堵了那廝的口。”說完，他撿起木炭夾子，挑了一枚大小合適的，然後笑嘻嘻地說道：“牢頭，承蒙您照顧兄弟們，讓我們孝敬孝敬您吧！”

說完，他把那一大塊木炭強塞進牢頭口中。

滾燙的炭燒得牢頭口舌焦爛，炭灰又卡在喉嚨中，他當然再也不能出聲，而且很快，他就永遠不能出聲了。轟隆一聲，他頹然倒在自己親手端來的火爐邊。

姜綺羅一直神思恍惚，直到忽然聽到人的慘叫，像是她在市集上見過的那些頭上被套了套子等待宰殺的牲畜。她驚醒過來，就看到老頭委頓在地連連打滾，不多時就一動不動了。

她瑟縮起來，幾乎從椅子上跌落下去。她一連看到兩個死人，第一個尚算大快人心，可是這一個卻是死狀奇慘，那一只死死摳住自己喉嚨的手像是荒原上的枯枝，又像是早已埋在地下多年的枯骨。

趙懷遠回到她身邊，摟緊了她說道：“不要怕，這是在為你報仇。”

趙懷遠身上血跡未幹，姜綺羅仿佛能聞到血腥味，她很想吐，不自覺地躲開了趙懷遠的懷抱。

拿著夾子的獄卒上前賠笑道：“府尹大人，這廝已經被解決了，還望大人看在小的們是被他指使的份兒上，繞過小的們吧！”

餘下的幾個獄卒隨聲附和，趙懷遠的目光在他們諂媚的臉上逐個掃過，然後一言不發地抱起掙紮的姜綺羅，帶她離開了監獄。

到了門口，師爺跟了上來，他一向是做文案工作，剛剛牢頭慘死是他第一次目睹人死的場面，他的臉汗涔涔的，伏案多年的駝背好像被壓得更彎了。“府尹大人，那些獄卒就這麽放過嗎？如要審判，是咱們自行審問還是移交別的衙門？”

趙懷遠的聲音比平時更冷，更遠：“他們剛剛不是說了好幾種刑罰？誰說的，就用在誰身上，讓他們嘗嘗自己出的主意的滋味。”

趙懷遠走了，師爺站在牢門口，幾乎虛脫，他可是再也見不得那麽慘烈的場面了。

趙懷遠把姜綺羅安排在柳枝養傷的屋子裏，柳枝還在昏迷中，於是他請來了一位大嬸照顧柳枝，這時順便照看姜綺羅。

姜綺羅掙紮著逃脫魔掌時被炭火燙傷了大半邊後背，幸好有散落的頭發擋了擋，才不至於傷得皮肉模糊。只是終究頭發也燎了，背上也起了水泡，就連臉頰上都留下了炭火的痕跡。在牢裏時她只顧著驚慌，尚不察覺，現在卻背上如火燒一般，連躺都躺不得。

大嬸看得十分心疼，看姜綺羅衣衫破碎更不敢問發生了什麽，只能為她簡單地上些藥。

趙懷遠敲了敲門，說道：“是我。”大嬸拉過被子蓋在姜綺羅的背上，結果碰到了燒傷處，痛得姜綺羅慘叫一聲。

趙懷遠顧不得禮節，嘭地推開門。那門本沒有鎖，為的是大嬸端著藥進出方便，趙懷遠顧及男女大防才次次敲門，可是聽到姜綺羅的慘呼，他就什麽也不顧了。

大嬸看他闖進來，又把被子蓋得緊了一些，趙懷遠怒道：“她背上有傷，應當透氣，豈能蒙在被子中。”

大嬸不好意思地看著府尹，姜綺羅忍過了那陣疼，說道：“只是因為府尹大人要進來，她才幫我遮一遮，大人別動怒，氣得大嬸不給我上藥了可怎麽辦？”

她臉上毫無血色，嘴唇幹裂，可仍然強撐著露出一個微笑，甚至還能說幾句調侃的話。趙懷遠覺得如鯁在喉，他把一套衣服放下，對大嬸說道：“幫她換上吧。”

大嬸看了看，說道：“這是外衣，這姑娘的裏衣也破了，得換新的。”

趙懷遠從袖裏掏出些碎銀：“勞煩大嬸幫她置辦一套。”

大嬸接了錢去了，屋子裏除了昏睡的柳枝便只有他們二人。姜綺羅覺得很不安，悄悄地又把被子向上扯了扯。

“姜綺羅，把被子掀開，這樣對你傷口不利。”

姜綺羅幹笑道：“那要勞煩府尹大人回避了。”

“本府已經決心不離開你半步，免得又有人趁我不在向你發難。”

姜綺羅只好退而求其次：“大人要是不嫌門廊裏風大，就在外面等到大嬸回來好嗎？”

趙懷遠的手捉起被角，說道：“不好，太繁瑣。我娶你，我們之間就沒什麽好避忌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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